陈杰：【经济参考报】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目标是共同富裕

作者陈杰系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嘉华教授、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原文刊于经济参考报，2019-06-12。

长三角高质量的一体化，站在国家战略和落实新发展理念的视角来看，就是要为全国率先走出一条均衡发展、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只有走均衡发展之路，让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最终实现共同富裕，才能凝聚人心，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才能是不忘初心，实现党对人民的庄严承诺。

经济社会发展方式的高水平协调、经济社会发展成果的高质量均衡，才是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应有之义。一体化不是一样化、单一化，也不是统一化，更不是合并化，是保持各个区域主体个性和独立活力基础上的协调发展、均衡发展、共同发展。共同富裕实现的程度，应是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最终评价标准。

2018年11月，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被上升为国家战略，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不仅长三角三省一市携手迈向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充满生机和活力，长三角一体化也对全国的发展将起到更加举足轻重的作用。当前，社会各界都在热议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但各种讨论往往都还停留在讨论其机制和手段，却鲜有正本清源地去讨论长三角一体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高质量一体化到底要实现什么。

共同富裕是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长期愿景和落脚点

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先回顾一下近年来长三角一体化日益提速并上升成为国家战略及之后国家对这个战略定位不断明确的进程。2018年6月1日，以“聚焦高质量，聚力一体化”为主题的2018年度长三角地区主要领导座谈会在上海召开，第一次明确提出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概念，并审议通过《长三角地区一体化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称“三年行动计划”），进一步明确了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任务书、时间表和路线图。2018年11月5日，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被首次提出。2018年11月2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的意见》提出，“围绕努力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基础设施通达程度比较均衡、人民基本生活保障水平大体相当的目标”，在这个前提下，要求以上海为中心引领长三角城市群发展，带动长江经济带发展。2019年5月1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会议指出，长三角是我国经济发展最活跃、开放程度最高、创新能力最强的区域之一，在全国经济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长三角一体化发展具有极大的区域带动和示范作用，要紧扣“一体化”和“高质量”两个关键，带动整个长江经济带和华东地区发展，形成高质量发展的区域集群。会议强调把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是党中央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要树立“一体化”意识和“一盘棋”思想，加强互动合作，扎实推进长三角一体化发展。

从这些表述中可以看出，从国家层面来看，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战略，不仅是为长三角本身的高质量发展服务，更是要发挥长三角对整个长江经济带和华东地区的带动作用，还为全国落实新发展理念、实现高质量发展树立示范作用。

那么，在“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这五大新发展理念中，长三角一体化在哪点上最能起什么带头示范作用？换句话说，相对全国其他地区而言，长三角最有优势的是什么。只有从这两点入手，才能真正清楚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到底应该定位在哪里，目标是什么。

很多学者都认识到，长三角一体化战略，是同“一带一路”建设、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等国家战略相互配合，共同对于完善中国改革开放空间布局和国家发展的空间布局提供战略支撑，然而，只有长三角才明确提出一体化，而京津冀讲的是“协同发展”，粤港澳大湾区规划突出的是“创新驱动”。这显然不是偶然的。需要深刻理解中央专门要求而且只要求长三角来做一体化的战略意义和良苦用心。包括为什么似乎突然地就让本来与长三角并不直接相干的安徽加入到长三角一体化进程，也是十分富有深意。

我们认为，相对其他地区而言，长三角最突出的特点是发展相对均衡，整体上都处于一个比较高的发展水平上。尤其狭义上的长三角，苏浙沪两省一市18个城市，发展水平相当均衡，城市之间落差很小。虽然现在的长三角纳入了安徽，变成了三省一市，但安徽这几年发展水平提升很快，跟苏浙沪的差距不断缩小。即使考虑了安徽，长三角相对全国其他地区包括城市群维度上而言，也是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对均衡发展较好、内部差距最小的地区之一。而且安徽在纳入长三角后不断加速提升和缩小与区域内先进省份及城市的差距，恰恰生动说明了一体化的目标和功能就是，实现区域整体的协同均衡发展。

所以，长三角高质量的一体化，站在国家战略和落实新发展理念的视角来看，就是要为全国率先走出一条均衡发展、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只有走均衡发展之路、让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最终实现共同富裕，才能凝聚人心，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才能是不忘初心，实现党对人民的庄严承诺。

协调均衡发展是推进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核心课题

认识到共同富裕才是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长期愿景和最终落脚点，才能有更高站位去理解为什么和如何来增强“一体化”意识和树立“一盘棋”思想，才能对市场一体化、经济一体化、治理一体化、公共服务一体化等这些具体手段到底要实现什么目标、往哪个方向去用劲有更深刻的认识。

具体来说，一体化是要以创新突破、改革攻坚、系统集成为手段，以市场一体化和经济一体化为基础，以政府治理一体化为抓手，以公共服务一体化为体现形式，形成联系紧密的地区命运共同体，推动共同发展，实现共同富裕。无论是市场一体化、经济一体化、治理一体化还是公共服务一体化，归根结底，都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手段。是否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的总目标应是这些手段是否合理和有效的评价标准。如何处理好长三角协调均衡发展的问题是推进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核心课题。加快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实现基础设施通达程度均衡、确保人民生活水平和社会福利水准大体相当，这些都是奠定长三角一体化共同富裕的基础。方向正确了，手段才会发力正确，道路才会通畅。

经济社会发展方式的高水平协调、经济社会发展成果的高质量均衡，才是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应有之义。一体化不是一样化、单一化，也不是统一化，更不是合并化，是保持各个区域主体个性和独立活力基础上的协调发展、均衡发展、共同发展。共同富裕实现的程度，应是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最终评价标准。

长三角一体化要始终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和五大发展新理念紧密结合起来，以示范性作用，来服务于这些新时代的发展要求和新理念的落实。坚持让广大人民群众都公平地享受到改革发展成果，着力消除两极分化，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解决好在实现共同富裕过程中因时代变迁、制度差异或客观环境变化造成的贫富差距问题，充分满足人民群众多元性和差异性的美好生活需要，这些都是高质量发展和践行新发展理念的必然要求。

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根本目标之所以在于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这是由社会主义的本质所决定的，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区别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根本标志。共同富裕是共产党人的初心，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要兑现对全体人民的这一承诺。只有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才能解决发展的目的和动力问题，才能在实现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坚持社会主义基本方向。要坚持把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积极推动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进程，与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伟大目标、扶贫脱贫的重大举措一道，都是中国特色共同富裕理论的伟大实践。事实上，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是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具体表现，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阻碍，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国家战略正是对缩小地区之间经济发展差距的现实回应。

以安徽为例，2010年6月国务院发布的《长三角区域规划》并未包含安徽省，2016年5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的《长三角城市群规划》仅包括安徽省纳入长三角城市群的8个城市，最新的即将正式发布的《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才将安徽省整体纳入。这次历史契机，对于大长三角范围内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安徽省来说，既是最直接的参与者，也是最有利的受益者。应紧紧把握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的国家战略政策机遇，深入谋划实施一批重大政策、重大项目、重大改革以及重大合作事项，要以“先手棋”走活“一盘棋”，促进区域协调，区域形成合力，共同带动安徽省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但与此同时，也应防止长三角一体化产生异化，进一步透支安徽省的生产要素资源，变成为仅仅为区域内经济先发达地区输送人财物和市场土地资源等养分，加剧虹吸效应，与共同富裕根本目标渐行渐远。这就需要三省一市共绘“一张图”，共下“一盘棋”，紧紧围绕上海“龙头带动”、苏浙皖“各扬所长”的职责分工体系，提升区域合力，促进区域协调，实现区域共同富裕。

可以这么说，能否带动安徽省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进而辐射全国，促进实现共同富裕目标，才是检验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试金石和测试剂。如何解决好“三不”（发展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和“两大一困”（城乡区域发展差距较大、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较大、部分群众生活比较困难）问题，是当前推进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过程中的关键问题所在。

学者们对长三角一体化的对标目标有不同看法。我们认为，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所对标的对象应该是欧盟一体化。欧盟表面是人、财、物等要素流动和治理的一体化，实际目标也是奔着共同富裕而去的，也确实一步步在实现共同富裕，为此才能在欧盟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民族、文化、语言与制度差异性的背景下还能始终凝聚人心，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不仅屹立不倒，还越来越有活力。欧盟不仅通过逐步取消阻碍各国或地区生产要素在区域内自由流动的阻力，建立一个包括商品、资本和劳动力在内的统一流通市场，充分发挥各国或地区的生产要素比较优势，实现区域内生产要素的优化配置和促进专业协作生产分工，来发挥规模经济效益，还始终注意通过各种转移支付手段来缩小各个地区之间的经济社会发展差距，从而促进整个欧盟的共同富裕和繁荣。

因此，在加快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进程中，要特别注意吸收借鉴欧盟在促进共同富裕方面的成功经验。首先要彻底激活长三角一体化所蕴涵的经济和市场活力，做大做强共同市场，其次要积极整合和对接不同地区政策制度体系，勇于创新治理协调体制机制，尽快建立起多元共治的框架平台，使得各方利益主体都具有表达和诉求的权利和机会，第三要高度注意对地区经济社会差距的缩小，特别防范先进地区对后进地区的虹吸效应，加快落实公共财力、公共资源和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以促进高质量的均衡增长、协调发展来实现共同富裕。

长三角地区拥有最好的条件和基础来率先实现共同富裕目标，从而成为全国实现共同富裕的示范区、先行者和排头兵。要坚持稳中求进，坚持问题导向，抓住重点和关键，坚持共同富裕目标不动摇。长三角以实现共同富裕为导向的高质量一体化发展，既是大势所趋，也是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内在要求。三省一市要增强一体化意识，牢固树立共下“一盘棋”的意识，努力加强各领域互动合作，放大区域协同与共享效应，大力推动基础设施和社会民生的一体化建设，加快经济社会治理体制机制及手段的创新和政府治理能力提升，扎实推进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朝着实现区域内人民共同富裕不断迈进，进而为全国人民实现共同富裕做出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