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全球信息技术革命正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持续深入发展，深刻地改变着科技创新活动的格局与走向，使其呈现出愈发显著的都市黏性。一方面，新一代信息技术设备趋向小型化、轻量化，对物理空间和环境的限制较小，几个电脑就可以进行科技创新，不需要大面积的工厂，能够灵活地嵌入城市的各类空间之中。另一方面，新兴科技产业对人才、资金等科创要素的需求非常高，创新模式更加依赖开放共享的跨界交流网络，而这些要素和网络在都市中心更为集中。此外，年轻的科技创新人才?个性鲜明、追求体验，更加关注自我价值和细分社群的互动，偏好密集、混合、多样性、文化性的空间环境，完善的公共服务设施和便捷优质的生活条件，以及独特的文化艺术氛围等。城市固有的特性，即“城市性”，成为吸引和促进年轻科技人群水平连接和知识交流的催化剂。

一、科创街区的生成逻辑

科技的都市黏性带来了科技创新的企业和人才在城市空间中的集聚，特别是在大都市中心城区集聚的新趋势，又称为“科技回归都市”，或大都市的 “再中心化”。城市中心区域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便捷的交通网络、丰富的资源要素和浓厚的创新氛围，成为了科技创新企业和人才的首选之地。而且，从科技创新的需求端来看，都市拥有丰富多样的应用场景，涵盖了智慧交通、智能医疗、城市治理、环境保护等众多领域，为新技术的验证和迭代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丰富的实践机会。科创回归与城市更新相融合，成为全球大都市中心城区转型的共同趋势，如美国的纽约硅巷、肯德尔广场、西雅图联合湖南区，英国的伦敦国王十字中心区和伦敦硅环，以及西班牙巴塞罗那22@街区等。

与此同时，我国大城市也普遍面临主动或被动的产业升级带来的城市用地闲置问题，主要有以下三类用地空间：一是工业用地闲置。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许多城市实施了“退二进三”政策，即把中心城区的第二产业（工业）迁移到城市外围，鼓励发展第三产业（金融、商业、服务业等）。这一过程中，许多旧工厂、旧仓库和旧厂房被遗留下来，形成了大量闲置空间，虽然一直在积极推进更新，但是仍然有大量存量闲置有待更新利用。二是商业用地闲置。随着2010年以来线上经济的兴起，实体商业受到冲击，一些大城市的商场和商业空间无法维持运营，出现大面积的退租和空置，这些商业空间大多位于城市中心区，商业用地闲置与原有的工业用地闲置叠加，加剧了中心城区空间闲置问题。三是办公空间闲置。2020年以来，经济下行和产业调整等内部因素以及国际局势的影响，一些大城市中心城区的办公楼也开始出现闲置，尤其是一些超大城市高级写字楼，闲置率超过20%，个别区域甚至达到40%，最终形成了中心城区工业、商业、办公三类空间均出现一定程度闲置的复杂问题。

近几年来，我国上海、南京、广州等地已开始探索科技回归都市的实践路径，通过对中心城区闲置的老旧厂房、过剩的商办物业等存量空间再开发，推动闲置空间向创新空间的转型，涌现了以“硅巷”为代表的科创街区。科创街区是以科技创新产业为主导的创新街区，主要利用中心城区存量空间和丰富的街区环境，在高校、科研院所、医院、大型科技企业周边，通过城市更新发展形成的一种空间小尺度、科技创新要素高密度、生产生活功能强混合的无边界街区。

二、存量更新释放无边界科创空间

城市更新在科创街区建设中发挥了关键驱动作用。面对中心城区存量建设用地稀缺的现实约束，通过工业遗存活化、低效用地再开发等手段，为科技创新回归提供了物理空间载体。科创街区强调构建"工作-生活-社交"融合的创新微环境，因此，在传统住宅、公寓、社区商业等街区生活空间更新的基础上，需要植入众创空间、路演大厅、科技展厅等新型空间单元，将碎片化的存量空间转化为功能复合的创新社区。

上海硅巷科创街区位于长宁区中心地带，是一个由愚园路、武夷路、定西路等合围而成的1.48平方公里区域，也是上海市中心城区代表性的以“科创”为特色的城市更新区域。上海硅巷经历了从品质街区更新到科创街区更新的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聚焦社区住宅修缮、街道基础设施、公共空间营造等生活功能和商业功能，通过城市更新营造生活便利、精致又有腔调的品质街区。第二个阶段，新微科技园公司、上海仪电集团，辰联建设等业主积极参与自有物业的自主更新中，将飞乐音响厂、上海手表厂、巴黎春天购物中心等约10万平方米的产业空间更新改造，形成了新微智谷、新象限武夷等科技企业办公空间，“上海硅巷No.1”等科创人才共享办公和交流展示平台，以及翡悦里、硅巷花园等公共文化空间，为科创人群和初创企业营造了创新、就业、生活、休闲多功能融合共生的新型空间。

南京硅巷覆盖了中心城区的玄武、秦淮、鼓楼三个区，政府与驻地高校、科研院所和辖区企业携手，以城市更新为契机，推动老旧城区空间再造，打造产业鲜明、公共服务设施便利、空间功能复合、价格可承担的多样化空间载体 “硅巷”，分散布局的“硅巷”整体上形成“无边界”科创生活新街区。至2024年底，鼓楼区硅巷总规模约60万平方米，主要包括由十四所、金陵机械厂老厂区、中电熊猫三乐研发中心、南京铁道职业技术学院等更新转型的智梦园硅巷、红五月硅巷、万谷硅巷、金川硅巷；玄武区硅巷面积约75万平方米，主要是由南京卷烟厂、卫岗奶业厂房更新提质形成的东大·南京设计名城、南理工科技创新园等；秦淮区硅巷面积约90万平方米，集中更新了5311厂、南京无线电厂、55所等存量载体，更新成为国际创新广场、柳树湾数创科技园、创意东八区等科创空间。

广州越秀硅巷依托国家创新街区试点政策，以“小的物理空间”承载“高端业态高密度集聚”为理念建设硅巷，结合规划的黄花岗数字经济创新街区、惠福西半导体国际展贸基地等项目，共完成约50万平方米的闲置、低效、潜力大的物业载体更新。如，环东广场由原广州嘉福国际大酒店更新提升为 “科技+健康”产业综合体，花果山超清视频产业特色小镇通过盘活广州电视台老旧物业发展超高清视频和新型显示产业。同时，按照“一社区一特色”原则，在公共设施、环境风貌、空间美化等方面进行系统设计、整体提升，通过老旧社区微改造，提升创新街区品质。

三、创新要素集聚重构空间效能

产业集聚是科创街区创新生态可持续发展的核心动力。上海硅巷形成以中国科学院上海微系统所为创新策源地、上海微技术工研院等新型研发机构为产品中试技术转化平台、新微科技集团为科技创投融资与产业化平台的“三位一体”协同创新体系，促进科技成果的产业化进程，聚焦智能网联、金融科技、绿色低碳、元宇宙、区块链、文化创意等领域，构建高附加值业态矩阵。已集聚科技企业超800家，成为上海中心城区“科创新地标”。南京硅巷通过校地合作和政策创新，推动科创企业集聚。其中，鼓楼硅巷初步形成了数字经济、信息技术、现代服务业、文化创意、生物医药等多条主导产业链，硅巷主导产业聚集度总体达79.51%；玄武硅巷以搭建创新医疗器械领域概念验证中心平台，满足硅巷企业开展科研创新的全链条生态服务。广州越秀硅巷围绕“科技赋能、生命健康”主题，引入人工智能、半导体等前沿企业，与华为共建数字化转型中心。通过“三定四性”筛选机制，打造现代产业链，创新链金融模式提升资源融通效率。2023年，税收亿元楼宇增至70栋。

社群活化为科创生态注入了温暖而持久的人文力量。一方面，通过历史IP吸引青年群体。上海愚园路以108栋历史建筑和特色小店为载体，成为年轻人打卡胜地，相关话题网络播放量超8.5亿次；广州越秀新河浦历史文化街区凭借400余栋中西结合、低层院落式红砖洋房，带动东山口成为网红地标，小红书年度搜索数据超2.5亿次；南京老门东、1912等街区以文化底蕴吸引年轻的创新人群。另一方面，场景运营激发科创社群活力。上海硅巷举办“硅巷早餐会”“创新论坛”等活动，先后吸引了超过1000名创业者、投资人参与，链接政产学研资源；南京鼓楼硅巷“巷心力”开展200余场活动，秦淮硅巷举办五届国际创新创业大赛；广州越秀硅巷“创智同行·智驭未来”沙龙推动项目孵化。这些平台为创业者提供交流空间，促成技术合作与项目落地。

治理协同打破创新发展的政策藩篱。广州硅巷探索了五级协同与多元共治，构建了“区—街—社区—网格—楼宇”五级党组织协调机制，引入居民参与微改造设计；组建越秀创新街区联盟，整合龙头企业、招商机构、物业运营商、投资机构及行业协会等资源，全程参与“控物业、选专业、定产业、招企业”全链条，形成产业协同发展平台。南京玄武硅巷“政-产-学-研-金”联动，通过财政资金撬动社会资本，形成“国资平台改造+专业机构运营”的载体盘活路径；成立硅巷联盟链接200余家单位，校地合作打造百亿级产业集群，实现“孵化在硅巷、产业化在园区”。上海硅巷构建了“政-研-企-社”四方协作机制，政府提供政策包，科研院所支撑技术研发转化，市场化机构主导存量空间活化，社区参与创新生态日常治理，“政府主导+多元共治”为创新生态提供了治理支撑。

四、未来展望

上海、南京、广州三个大城市科创街区的实践探索，以科创基因激活存量空间，以制度创新打通要素经脉，以生态重构培育创新密度，培育“方寸之间的创新雨林”，为大城市中心城区城市更新提供了科创进化的新范式。对于全国其他大城市城市启示是：城市更新需突破物理-生活空间改造的传统维度，转向构建"空间再造-制度突破-生态培育"三位一体的创新系统，在激发在地创新基因的同时，更应注重培育根植性产业生态，推动"城市锈带"向"创新秀带"的有机进化，最终实现从空间生产到价值创造的城市升维。

（本文编辑：蒋仁开；网络编辑：曾爽）